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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98年1月22日,玉门,6:50
     当仇白醒来时,
     冬季的小屋依旧弥漫着暖意——
     以及烟味。
     她努力辨别着窗边的人影:
     “你为什么大清早就在窗边……忧郁地抽烟?你昨晚是不是又没怎么睡?”
     陈一鸣将烟头插入了空荡的易拉罐。
     “今天是史尔特尔的生日,我又错过了一年。”
     “你今年还错过了我的生日,不过这也怪不了你……赶紧把窗户关上吧,我衣服还没穿好。”
     残余的几缕烟在法术的操控下识趣地离开了房间。
     仇白哆嗦着穿上了上衣:
     “你说的那个柳德米拉抽烟,前段时间的那个蓝头发的酗酒……你的朋友们还有哪些不良嗜好?”
     “还有纵火的,还有吃人的,还有玩炸弹的……”
     “吃人?”仇白被这个字眼吓到了。
     “别担心,他应该上百年没吃过了……谁知道呢?不过说真的,如果你和塔露拉不是很熟,肯定也会被她吓到,她对人体的‘熟度有着独到的见解,她还给我开过课,讲解了什么样的熟度对应什么程度的意外、应该伪造成什么样的现场……”
     “我还以为她是那种很阳光的姑娘呢。”仇白听得脊背发凉,赶紧裹紧了外套。
     “对待敌人,和对待朋友,她确实是两个人。整合运动要用对待敌人的恐怖来谋求生存,也要用对待朋友的温暖来获得支持。但现在……
     “我只觉得他们在将整个乌萨斯打造为恐怖的监牢,我真没想到领导层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我以前可是一个坚定的群众史观支持者。”
     仇白使劲地穿上了靴子,又跺了几脚:
     “乌萨斯现在能这么嚣张,不就是因为有几百万士兵吗?看了这大半年的新闻,我可没看见那些大领导上前线作战过。”
     “掉了条胳膊之后,我也不怎么上前线了,但也不至于一直躲在圣骏堡。唉,我真担心,乌萨斯人还是喜欢有个皇帝一样的人,拿着鞭子规训他们、驱策他们……不然局势怎么可能变成这样?不至于换了两个人,就把国家变成这样……”
     仇白已经从背后贴上了他,用温暖的手抚弄他的额头:
     “别皱着眉头了,你看着都像一个三十来岁的人了。”
     “……刷完牙再亲我。”
     “哼。”仇白也嫌弃般地把满身烟味的他推开了。
     1098年1月22日,玉门,14:10
     令迎着寒风,恣意地坐在城墙边:
     “你看,这边还能望得见仲宣楼呢。”
     “哎,别提那个晦气地方。”陈一鸣遍体生寒。
     “来,喝点酒,暖暖身子。”
     “少给我倒一点,不然仇白又要嫌弃我了。”
     陈一鸣很配合地端起了酒杯。
     又一阵冷风吹来,令飘逸的长发拂过了陈一鸣的脸颊、弄得他有点痒。
     陈一鸣打量了身边的这个人,心想、她要不是一个神仙,这会血管里流淌的应该全是酒精了。
     说不定坐她身边时间久了,都能被交警测出酒驾。
     “今天是个大日子啊。”令望着演武场中说道。
     “嗯,她要和玉门的这一切了结了。”
     “你们什么时候走?”
     “过完年才走……”陈一鸣突然感觉“年”这个字有点烫嘴,“你们要不要一起来过年?我和仇白在这里都无亲无故。”
     “大哥和‘年有约了,不过我嘛……看我到时候有没有醉。”
     “嗯?你不应该醒着来吗?”
     “我在梦里才是醒着的,这会你能见到我,我肯定已经有点醉了。”
     陈一鸣不知为何感觉有些暖心:
     “你不去和家里人一起聚聚?”
     “玉门在年关要有人看着,我和大哥总有一个人要在。无所谓了,要是上千年来年年都聚,感觉也没多大意思了,隔个几十年看一两眼才有意思。”
     “我都快不认识‘年这个字了……”
     令看着城楼下方的“师徒”二人,两人这一次的谈话恐怕比过去半年都多。
     “大哥对这位仇姑娘的态度倒是挺有他的作风……他对常人总是带着若即若离、若有若无的关心,他不曾放下这些个羁绊,但是牵绊的人太多、他有时连雨露均沾都不到,转眼就已蹉跎。”
     谈到这个话题,陈一鸣也有话要说:
     “我感觉宗师应该不太在意这些,他虽然会表现出惋惜、遗憾,但我感觉……他终究不能像常人那样感受至深;他身上承载的年岁太悠久,以至于我们常人这些个悲欢离合,于他只是微风拂面、波澜不惊。”
     “看来你也很了解他嘛,不比我这个当妹妹的差。大哥现在一开口就是‘来去春景,怅然秋心,难怪二哥总是嫌弃他霜气横秋。哈哈,真像个老头子,总是觉得时日过得太快了。”
     “你的那个二哥,他真就是为了家人,搞这么大一出?”
     “你想想他以前是干什么的,他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二哥要拉拢兄弟姐妹们,肯定要用家人来做借口。他去拉拢别人,贪财的就利诱、胆小的就威逼,重情义的嘛、就动之以情,总会有人吃他这一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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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觉得他虚伪?”
     “也不尽然……几分真情、几分私心,只怕他自己也说不清。但二哥现在疯成这样,肯定受了家中的刺激。”
     “呵呵。”陈一鸣忍不住嘲笑。
     “你也觉得好笑?”
     “他那么讨厌‘人,到头来,不也活出了人样?为了家人哭哭啼啼、疯疯癫癫,为了成事自欺欺人、不择手段。人的谋略、人的狠毒、人的痴情、人的卑劣,都被他学去了。”
     令压低了声音:
     “……有些话,我就只和你这样的外人说说,可别让其他弟弟妹妹听见了。”
     “哦?”
     “昼夜之常,天也;死生,命也。适来,时也,适去,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
     陈一鸣被搞得一头雾水:
     “你能不能用本世纪的语言表达一下?”
     “好吧。这死生之事,就如同昼夜一般,合乎天道运行。我们降生是应时而生,我们离去是顺化而去,面对死生、安时处顺即可。这些道理,远在我们兄弟姐妹出现之前,就有人悟出了。
     “死生之事,常人能平常看待,我们理应也能。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一只垂死的巨兽、分化出的一缕神识,天地之中本就无我,天地之间当然可以无我。勿谓死可憎,勿谓生可喜……”
     陈一鸣将一盏酒一饮而尽:
     “有时光是想到前路漫漫、艰险无比,我就茫然无措,真想说服自己也去‘安时处顺,但是一想到黑蛇也希望我‘安时处顺,我就不敢懈怠。现在,如果我不站出来,这天下又有谁能站出来呢?”
     令给他续上之后又碰了一次杯:
     “我可从来不向别人‘推销我的作风,我家这十二个兄弟姐妹、估计也只有我这样过活。说到底,千年确实也不长,连我们都只能选择一种生活的方式。”
     “你这说得我更郁闷了,我好不容易来这世间走一遭……也想能有一天卸了担子走走。”
     “小兄弟,我还是很看好你的。凭你在乌萨斯积累的才识、凭你这半年练出的本领,出了玉门,广阔天地任你驰骋。来,‘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君三万场!”
     “好!……哎呀,光顾着和你说话了,仇白那边已经开始了。”
     “这一剑,也着实久等了。”
     1098年1月22日,玉门,14:20
     场地很空旷,这一场对决仅有的观众便是城楼上的陈一鸣和令。
     在这场迟早会来的对决之前,“师徒”二人仍有话要说。
     “你对我说过,要来找你、随时都可以,可是这几年我都在犹豫。”
     另一头的重岳仍在劝导:
     “若心存迷惘,就不必出剑。”
     “你在大炎德高望重,我也颇受你的照顾,而且归根结底,当年你不过是秉公行事……这些年我也明白了,我想向你寻仇从来只是徒劳,你是不可能被杀死的。我花了很久才重新下了这个决心。”
     “是什么让你下定决心的?”
     “仇恨曾是我活下去的意义,支撑着我走出了那一片水寨、走出了冰天雪地、走出了崇山峻岭。现在,我也要为我的仇恨画上一个句号。你荡平贼寇,是为天下太平讨一个说法;我出剑,也是为我的家人讨一个说法。”
     重岳反而感到一丝欣慰:
     “这几年来、尤其是这半年,你的变化着实不小……想当年,整个水寨唯独少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所有人都觉得她一个人活不久;四年前、在玉门遇见你时,连我也感慨造化弄人。那时我就觉得,我应该为你尽些绵薄之力。
     “在武学之上,我能教授你的东西已经不多了,而在武学之外,你已经有了更好的导师。天下如此之大,确实不该拘于玉门一地、也不该拘于大炎一国,人生也确实不该拘于寻仇一事。千帆阅尽之后,你又会成什么样呢?”
     “不必多说了,出招吧。”
     重岳的剑稍稍离鞘之时,仇白已经仗剑刺来。
     这出剑稍晚一刹那,在顶尖高手之间、已经足够致命。
     但重岳不慌不忙,反倒转身扫尾、掀起一阵强风。
     尘土之中,寒光乍现。
     重岳已经完成了出剑,一招苏秦背剑、将剑斜跨背上,就挡下了仇白的攻势。
     当然,在这个位面,这招肯定不叫苏秦背剑。
     仇白见状赶紧变招,又一剑从旁刺来。
     重岳只是将剑下挂、偏转攻击,仇白的剑仿佛被紧紧吸住了一般、差点跟着重岳一起转了起来。
     重岳趁势转守为攻,一个直刺没有击中,于是接上了一段平稳的穿剑——剑锋擦过他的侧身同时、已经完成了转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前刺已经转成了后刺,将仇白再次击退。
     上方的陈一鸣盯了半天之后才意识到重岳耍的是什么招。
     “这跟大爷们在公园里舞的剑简直一模一样……只不过更快、更有力道。”
     令早就看透了一切:
     “我也跟他学过几年,后来我就意识到,厉害的从来不是那些武学,而是大哥自己,他哪怕抡起王八拳、也能在战场上当个万人敌。更何况这种剑招还有些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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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法术吗?”看着重岳的出招,陈一鸣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不用那种招数。”
     “那……那边的兵器架怎么全散了?这城墙已经开始振动了……”
     “气流吧,这已经是小场面了。他有一回早起练拳的时候,就不小心一拳打破了夕为他绘制的山水。”
     陈一鸣不由得为仇白捏了一把汗。
     看来重岳今天是真想给仇白上上课,出招时都没怎么收力。
     一招云剑都快舞出了龙卷风,幸好被仇白见缝插针的劈刺打断了,不然钦天监快要以为这里发生小型天灾了。
     一套朴实无华的剑招使完,重岳忽然一反常态,攻势变得凌厉、凶煞无比。
     仇白在应付之余勉强看清了重岳的神情,似乎有些咬牙切齿——不是因为他太用力、而是不得不收着力。
     穿刺、搅动、劈砍……一举一动像极了屠宰,就连转身时的扫尾也格外凶狠。
     陈一鸣突然一拍桌子:
     “这不是平时……军士们操练用的体操吗?”
     “只能说动作有点像,但这毕竟是大哥用出来的招式,已经不可等量齐观了。”
     仇白也意识到重岳刻意在使用固有的套路,于是沿着城墙和他周旋,每次躲开之后,城墙上都会留下一道醒目的伤疤。
     这一回,她预判性地闪转腾挪之后,却并未感受到背后的巨大气浪、也没听到城墙遭受轰击的巨大声响,周围只有破坏引起的滚滚烟尘……
     陈一鸣这一回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仇白了,在城墙之上、他能看清重岳的位置;但他不太敢报点,因为刚才重岳一跃、高度已经与城墙齐平,此刻离他也就十几米!
     重岳稍稍扭转身姿之后、已经准备好了下劈的动作。
     这一招不是别的,只是一记朴实无华的跳劈,调整身姿只是便于发力。
     幸好仇白鬼使神差地向上瞟了一眼,但她并没有撒腿就跑。
     这个判断是对的,重岳会狠狠地攻向她目前所在的位置,打出一记快、准、狠的下劈。
     在重岳下落俯冲时,她才开始移动——据仇白所知,重岳并没有展现出飞行的能力、只是能跳得很高而已,至少不会在半空中突然拐个弯。
     重岳的下坠与仇白的迈步几乎在同一时刻发生,一瞬间,剑光撕破了滚滚烟尘,寒芒的轨迹在空中连成了一道直线、形成了明显的视觉暂留效应。
     感觉到大地的震动之后,仇白凭着本能赶紧向侧翻滚。
     她心有余悸地回望了一眼,地面上的裂缝一直蔓延到了城墙根。
     陈一鸣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这完全是武侠水平的战力大战玄幻……
     “不是?宗师这……这都保护了些什么?这城墙都快被他糟蹋坏了。”
     令见怪不怪了:
     “玉门的城防工程有一项明显的指标,如果能被宗师随手破坏的话、就说明已经不合格了。这边一段城墙看来是待拆除的旧建筑,他挑地方果然不会那么随便。”
     “要是波及到观众怎么办?”
     令用胳膊肘蹭了他一下:
     “你怕什么,这不是有我在吗?”
     “难怪让你也来旁观……话说,平时这几招剑法会融入甩尾巴的动作吗?”
     “他自创的那些武学,都是先从自身的情况出发的,所以肯定会将龙尾也用上,不然施展起来多少有点不自在,这就好比绑着一只手打架一样,有尾巴为什么不用呢?”
     “也是,用尾巴甩人、总比用尾巴蘸墨水写字正常多了。”
     “哈?”令感受到了一丝丝冒犯,“算了,刚才那一剑大气磅礴,值得吟诗一句,‘西风瞥起云横度,忽见东南天一柱。”
     陈一鸣突然惊呼:
     “这又是什么招式?”
     重岳又开启了另一套剑法。
     起手式很正常,一记螺旋起跳,充满压制力也不失迅捷的开场,但这可是宗师用出来的招。
     要说区别在哪,应该就是他的滞空时间有一点久、突进速度有一点快。
     以至于剑锋在空中留下了螺纹一般的银色轨迹,陈一鸣有理由相信、任何靠近他的血肉之躯都会被轻易搅碎。
     仇白胆子也是真大,刚“逃出生天”,就继续揪着重岳落地时的空挡猛攻。
     令适时点拨:
     “刚才那一招,可以说是‘一气呵成,无穷转折,如果是你施展起来的话、应该会容易不少。”
     “再平常不过的招式,加上宗师的资质,也能用出石破天惊的效果……而我应该也能将法术融入其中,就如刚才那一招,我不需要练个十年功来追求滞空,我只需要让自己浮空就行了。”
     “仇姑娘也不简单啊,能反应得了大哥的招式、迅速应对,见到了这样的场面还敢于主动出击,算是他近几十年来数一数二的亲传弟子了。”
     陈一鸣很意外:
     “哦?”
     “不用惊讶,大哥相信有教无类,朝廷也乐意给他派工作,这些个将军、千夫长、王侯的子弟,若要投身军旅,哪个不会走点关系、求得宗师的一二点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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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武功这个东西呢……除了天赋,就只能看各人下的功夫,一两回见面、三四句点拨,又能改变多少东西?仇姑娘绝对能称得上万里挑一了,她不才二十出头?”
     “是啊……她比同龄人成熟不少。”
     陈一鸣至今还有点接受不了,仇白居然和史尔特尔是同龄人……
     其实柳德米拉应该也就比她们大三四岁,但是已经不像是一辈人了。
     不过年龄又能说明什么呢?他管霜星叫过姐姐,但是霜星比他还小两年;陈晖洁管他叫哥,可陈晖洁应该比他大半年。大家都是各论各的……
     差点忘了,自己的年龄其实是一笔糊涂账。
     想着想着,陈一鸣忽然觉得有些困了,刚才和令喝了好几杯,现在开始上头了。
     令也察觉到了:
     “困了就睡会吧,其实这半年来你都没睡过几次好觉。想做个什么样的梦,跟我说一声。”
     “不能睡,仇白还在下面呢……”
     他真有点后悔了,说着不要多喝、还是喝得有点多了。果然不能信得过自制力。
     陈一鸣摇摇晃晃地起身,倚在城墙边观望着。
     起初,他根本想

第210章 旷古之晤[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