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百农一家在梨树沟村是很特别的存在,他们不参与村里的政事俗务。村里家长里短儿的婆娘堆儿里绝没有他家媳妇儿们,甚至几十年来,村里请了戏班子,他们家甚少像大多数村民早早吃过晚饭,到戏台下等着听上一出儿。他们觉得那远比不上自家老唱机里的京戏动听,是味儿!
以前,村里人们几乎默认陈百农家是山里的贵族,那是一种比过去的地主还要高级的感觉,地主家还离不开个土了坷儿,而陈百农家所有人都是十指不沾农活儿的。更不要说对比村里下地干活的泥腿子们了。
不用土里刨食儿,那靠什么过活呢?──陈百农家世代行医,有家传的正骨接骨手艺,专治硬伤,到他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了,靠着这手艺,这几代人都是村里的首富,当然钱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医学世家的名头,以及这几代干这行积攒了很好的善名,还有就是战乱年代救死扶伤过,有政府颁发的荣誉匾,这份儿体面可不是钱能比的了的。
因为好名誉以及外人想象的厚家底儿,陈百农几个女儿都嫁到了不错的人家,儿子娶回来的也基本都是殷实人家的闺女。
陈家除了二儿子考上大学在外定居了,剩下家里的两个儿子没有像村里人家那样,结了婚就分家单过,而是都住在陈家老宅子里,吃大锅饭。老宅最南面的一溜南厢房是家里诊所,两个儿子平时跟着老爹在里帮忙学手艺。
刚才说了,村里人觉得他们家是贵族,不过那是以前了,现在村里人说起他们家眼里多是一种讥诮。有人数过──一个月也合不上十个人去陈家诊所看病接骨的,就这样了,两个儿子仍不出来做事,都在家里等吃,他们大概也想过做生意,一是没做起来,没什么本钱禁不起赔……得!那就关起门来在家吧,学家传的手艺呢。时髦流行的东西——电视、电话人家不稀罕甚至瞧不上。古色古香的老宅就是他们家最好的门面,哪怕看上去也显残旧了。
其实,村里很有些人看的出他们的困境,比如村长白子霖就来家里邀请过老大到村新办的食品厂任会计,但被拒绝了,大概是觉得不合规矩,伤医学世家的面子。
要说在过去,陈家一个诊所能让全家几十口吃的满嘴流油,那时看病的人都得排队候场,可如今这年月比不得过去了,医院越开越多,西医西药越来越流行,陈家诊所越发没落的,偶有远来看病的人也只认陈百农一个人,于是乎,陈家俩儿子学艺是越发有一搭儿没一搭。真要是哪天忙不过来,让他俩单独出诊给病人接骨,都是不敢上手的茬儿。偌大的陈家都靠陈百农这个八十岁的老人和日益单薄的家底儿撑着,一家人谁也不知道往后日子怎么过活。
最近两年,陈家最糟心的事就是五姑娘的婚事了......
陈家老宅里,杏雨被两个哥哥和嫂子抢白了一大早上,尤其是三嫂险得要动起手了,这一看到了爹满腹委屈涌出,从西厢房门那儿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她爹身前,两手扒住爹的俩胳膊:“爹,您要给我做主,我绝不能回去那张家。”
“没看有客人在么?先别闹了!”说完带着客人径自进了东厢房。
杏雨骤然呆立在那儿,从头到脚凉麻麻的,哥嫂说的什么话都不及爹那冷峻不屑的眼神更刺痛她。
——怎么,自己不再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了么......两年前,张家那个吃喝嫖赌的不成器男人打了她,是爹一拍桌子让她回家来的,一住就是两年。这两年里她听了多少哥哥嫂嫂
的风凉话,如果不是爹还当家主事,她怕是早就被哥嫂轰出去了。
杏雨定了定神,眼见大哥跟着爹和客人进了东屋,三哥扶起三嫂往后院去了,这个家自己越发像个外人,一阵悲从中来泪如雨下,踉踉跄跄地进二院正房东屋。娘坐在南面靠窗
的藤椅上缝着一件绛紫色的旧衣服,她进去扑到娘腿上,呜咽了起来。老太太叹了口气,把衣服折好放在一旁的滕筐里。又从钟座底下摸摸索索的掏出个小红纸包。
“好了,别哭了,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这点钱你拿上,自个买点什么去。”杏雨不去接那纸包,只哭的更厉害了,不住的抽搭着。杏雨只当没人在意她生日了,结果是平时看上去最不在意自己的老娘还记得。
第2章 杏雨离婚了[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