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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纸”。”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交错的纹路,“这说明至少有七位医者,在不同年代修补过同一处,他们都注意到了这个剂量差异!”
  苏瑶的指甲不自觉掐进掌心。生地黄三钱、麦冬五钱、黄连五钱的配伍,像一串神秘的密码在她眼前跳动。她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反复摩挲的《肘后备急方》抄本,那本布满批注的古籍里,消渴方的黄连用量确实是三钱。“多出来的这两钱黄连,不是随意添加。”
  她抓起毛笔,在旁侧空白处疾书,“白虎汤清阳明热,黄连泻心火,心火不降则肾水不升,这两钱黄连,竟是打通心肾相交的关键!”
  烛花爆响的刹那,苏瑶的玉簪在《青囊经》泛黄纸页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她指尖停在
  "中病即止"
  四字上,去年深秋的药香突然在喉间翻涌
  ——
  那位浑身燥热的商贾初诊时,舌苔黄厚如积粉,脉洪大而数,分明是《黄帝内经》里
  "心移热于肺,传为上消"
  的典型症候。
  "我依书中消渴方,用黄连五钱、麦冬八钱、生地黄一两。"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仿佛还能触到那剂药煎好时的苦香,"前十日患者烦渴大减,可半月后却开始腹痛泄泻,到第二十七日晨起,竟四肢厥冷如冰。"
  窗外夜雨敲打芭蕉,烛火在她瞳孔里晃出细碎的金光,"我当时慌了神,忙用理中汤急救,可足足三日,他指尖才慢慢有了温度。"
  张思贞的目光落在书页间那片三百年前的紫苏叶上,突然伸手按住苏瑶颤抖的手腕:"你看这紫苏叶的位置,正夹在
  '
  黄连五钱
  '
  的记载旁。前朝医者在六味地黄丸里加黄柏知母,却在这张方里独独用了紫苏......"
  他抓起毛笔,在砚台里重重碾动,浓墨在瓷砚边缘凝成霜状,"消渴症本属阴虚,你用大剂滋阴药没错,但忘了滋阴药滋腻碍脾,更没留意患者脉虽洪大却重按无力
  ——
  他哪里是单纯的实热,分明是虚火浮于上焦!"
  苏瑶猛地抬头,烛火将她睫毛的影子投在颧骨上,像振翅欲飞的蝶。她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掌心的老茧擦过她虎口的合谷穴:"医案不是刻舟求剑的竹简,是活人身上淌过的血。"
  此刻看着张思贞在批注旁画下的配伍图,黄连与生姜的剂量线在宣纸上交叉成十字,她突然浑身发冷
  ——
  原来三百年前的医者早已在
  "中病即止"
  旁用朱砂点了三个小点,那分明是提示连续服药不得超过三旬的警示符号!
  "你看这修补痕迹。"
  张思贞的笔尖敲在破损页缘第七道补线上,"用的是益州纸特有的桑皮纤维,修补者在黄连剂量旁加了小字旁注
  '
  脾弱者减半
  '。"
  他翻开随身的医案,里面夹着去年商贾的病历,"你看这位上世医家治消渴,在滋阴方里加了一钱木香醒脾,和这紫苏叶的用意异曲同工。"
  雨声突然变得粘稠,像煎药时翻涌的泡沫。苏瑶从抽屉里取出个紫檀药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三种不同产地的黄连
  ——
  川连色深味苦,雅连形如鸡爪,云连瘦小弯曲。她拈起一片雅连,对着烛光细看其节结:"去年若能想到,商贾久居岭南,湿气侵脾,该用雅连而非川连......"
  话音未落,张思贞突然握住她的手,将雅连放回盒中,转而取出一片云连:"心火旺用川连,脾湿重当用云连,你看这云连的
  '
  过桥
  '
  短,燥性弱,正适合脾虚夹热之证。"
  烛泪在案几上堆成了白珊瑚,苏瑶忽然指着《青囊经》里
  "夜尿如注"
  四字:"思贞你看,这位前朝医者在改用肾气丸时,特意注明
  '
  去附子,加五味子
  '。五味子酸收固涩,正对应夜尿频繁,可我去年......"
  她声音哽咽,"竟没想到消渴重症后期,阴损及阳,需阴阳双补。"
  雨丝在窗棂上织成细密的帘幕,张思贞推开窗的瞬间,三五年前那个雨夜的凉气突然漫上心头。那时他刚满十六,抱着一捆《难经》抄本跌跌撞撞冲进师父的诊室,衣摆上还沾着青石板路上的泥点。师父正就着豆油灯批改医案,烛花在他镜片上晃出细碎的光斑,照见案头摊开的《伤寒论》,书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紫苏叶。

第206章 阴阳双补[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