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正午,寒风稍歇,乌云渐散,在一天中阳光最强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一缕暖意。
张放伸出手,抹了抹额头的虚汗,将外套的拉锁拉紧,戴上羽绒服的兜帽,才拖拉着行李走出来。
家长会散去很久了,大多数学生都已回家,老师们都走光了,再不走,门卫都要关门了。
这不能怪他,将繁琐沉重的行李箱从五楼搬下来实在太累,对一个冠心病患者来说更是如此,更别说他还要故意错过人流,免得漏出病人的样子被察觉。
马路上,随着家长们的离开,这偏远的道路又一次恢复冷清,公交车上的乘客,也比往日稀少了些。
张放坐到公交车后排的角落里,将自己的背包放到腿上,抽出一张纸巾,捂住嘴,努力压低声音,仍然不可遏制的咳嗽起来。
即使只是拉行李,依旧让这个一只脚迈进棺材里的男孩吃不消。
车身微微震动,公交车开动了。
张放戴上兜里掏出的有线耳机,望着窗外闪过的白杨,怔怔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这个偏远的,以冶金为支柱的小镇,空气一直不好,风中尽是沙土,连广告牌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来往的车辆不多,唯一让人们眼前一亮的,就只有马路两旁挺拔摇曳的杨树。
冬日里也掉光了叶子。
公交车就穿梭在这个灰色的城市里,如一条温吞的鱼,在这个昏暗的水域缓缓地游动。
城乡边缘的路口,跑运输的大卡车多了起来,它们匆匆忙忙的,不停的按着喇叭催促,一切都乱糟糟的,却又散发着一种混乱的生命力。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张放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他父亲的号码。
他果断挂掉电话。
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看样子这种事做了不止一次,已经有经验了。
即使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也依然勾起了张放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无法掩埋的那段记忆。
想起这段时光,张放就不由得紧紧的捏住耳机的线,等到手指的指甲通红,关节发紫,发出咔咔的响,才回过神来,松开手,假装若如无其事的望向窗外。
他要死了,他很清楚,也很冷静。
不是看淡生死,只是无能为力,慢慢习惯。
这不该是一个青葱少年应有的心态,从心理学来说,张放的心理不算健康。
但是对一个苟延残喘的生命来说,无所谓。
也没意义。
······
张放就出生这个小地方,偏远的小县城,简陋的村庄,普通的家庭里。
父亲工作,母亲在家,重复简单的劳作,除了几年前中学时突发昏厥了几天,毫无波澜。
但是。
他一直心高气傲的父亲,却从未满足现状,他想要更好生活,更好的生活也应该属于他。
在他三岁时,父亲努力钻营,抢到了一个机会,参与一个跨国项目。
当然,那时他父亲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做做端茶倒水的工作而已。
从此,只有过年,张放才能短暂的见到父亲,只是,父亲并不关心他的生活,慢慢,生疏了些。
但这远不止于在张放的内心留下疤痕,也远远无法填满他父亲的胃口。
见识了车水马龙,纸醉金迷世界的人,也很难在简单朴素的生活中得到满足。
张父无才无能,一张白纸,如何爬的上去?
这就要靠张家一脉相承的基因,一张鹤立鸡群的脸了,这在俊朗的张放身上,就能看出一些。
14岁,南极事件结束,张铁原,张放的父亲,结束了为期数年的国外工作,回国了。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风华正茂的谢阿姨,和张放同父异母,小他五岁的妹妹,张芸。
也就是说,张铁原火力全开,仅仅出国三年就俘获美人芳心,并育有一女,巩固了战果。
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在大家都以为谢欣的沦陷只是一个无知少女的小教训时,张铁原已经哄骗她诞下一女了。
南极的事发的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谢欣,和张铁原交往时,她还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留学生,一个被家里保护的很好的大小姐。
这到底是奋不顾身的爱情,或者仅仅是张铁原的进身之阶,张放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家完了。
张父回来第三天,就火速办理了离婚。
张母没有多说,她也不是委屈求全的性格,恰恰相反,她当断则断,性格比男人还要刚烈。
张父回来第六天,大张旗鼓的为千金小姐谢欣补上一场盛大的婚礼。
张放的亲戚们无一缺席,送上了衷心的祝福,也得到了,在禹州颇有能量的亲家的帮助。
即使得到的,只是人家指缝流出的一丝油水,嘴里啃过的一块骨头。
他的父亲张铁原也因为其岳父的提携,离开这个小县城,去更大的石城发展,临走时,带走了张放。
他不喜欢父亲,不喜欢石城,但是,他不敢反抗。
让张放改变的,是初三毕业的那年夏天。
那天,他拿到了石城最好的高中的录取书,在他欢呼雀跃时,谢阿姨却告诉了他一个遗憾的消息。
张放的母亲身患绝症,无力治疗,半月前,不幸去世了。
而父亲早就得到了消息,但是他认为一个老女人的死,无关痛痒,同时也需要向亲家表现出和前妻断的干净的态度,隐瞒了这件事。
至于儿子的心情,他清楚的明白,软弱的儿子,即使自己做了什么事,都不会狠下心忤逆自己的。
他算错了。
那天,张放回到那个小县城
第2章 一个人的家[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