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太太的房间还是满清旧式的装潢,里外三间的套房,铺的都是青灰色仿古水泥砖,墙上是淡姜黄绣金线墙布,外面的客厅通着书房和会客厅,卧室则在客厅走廊的尽头,头顶一溜的都是法翠色海棠玻璃罩的电灯,虽说如今是新民国,太太却是幼时做小姐的矜贵做派,只愿睡与老爷新婚时的红木千工床,那床楣上细雕了骏马、蝙蝠、麒麟、亭台楼阁和花卉,都是富贵繁荣的意象,楣板下的门洞板上则雕的是灵芝、书剑、牡丹、这些风流文人的雅物,床的两侧又细细镂刻了些拐纹和蔓瓜纹,因蔓瓜与万瓜同音,寓意百子千孙,富贵绵绵,这些古中国的情调,在新女性的萼雪眼里,都是灰蒙蒙的阴暗,又有些道不明,讲不清的奇怪味道,像百货公司卖不出去的过时香水,久久,在时光的大酱缸里便腌渍出一股闷臭的油耗味,
这些肃穆里,唯窗台前立着只二尺来高的景泰蓝方樽,插的是绿油油的一片,上面绽开着些白色的花咕朵,远远飘来的香味熏的人一激灵——是初夏的茉莉。
太太在铺了大红绫子椅垫的麒麟圈椅上坐了下来,又笑着让她坐。
“雪儿,老爷在家时便夸你聪明,我虽是落伍的,却也知道如今外头都流行你们这样洒脱的新式女子,我们这些老古董做不到你们这样洒脱,可也眼热你们这一代人赶上好时候呢!”太太极少当面夸她,如今这话说出来,格外令人受用。
“太太过奖了,当年老爷太太肯让我过门,已是我的福气,如今又让我当家,又许我外出应酬,放一寻常女子身上,都是从未有之事,如今老爷宥维都不在家,合该我每日在太太跟前洒扫伺候,只怪我近日也身子不好,所以便懈怠了,说起来,倒要请太太宽恕!”说着,萼雪起身就要跪。
太太忙拦住,又笑:“难为你孝顺,我的儿,怎么舍得又让你跪。”
萼雪几欲滚下泪来,只带哭腔道:“今儿这跪,太太受的有余,一来平日全仰仗您老人家照拂,二来也是我当家了才知你与老爷的难处,愧疚自己做人媳妇儿竟如此粗心。”
听到老爷,又说难处,太太也触动情肠红了眼眶,拉住她的手宽慰道:“为人父母就是挡风遮雨的一棵大树,我与老爷纵有万般难,也不愿落担子在和你宥维肩上,只说.......”太太像是说漏了嘴,忙又掩口。
萼雪心下明白,也只做不知,忙递过去一方手帕,自己也抖开一块佯装抹泪,她心里感念二老是真,可要挖个真相也是真。
“唉~!如今说一千到一万,只怪世道不好,人人都艰难,老爷一把年纪了,还要远渡重洋去颠簸劳碌,就说我自己,如今也该是含饴弄孙的时候,却还要操这些那些闲心。”说到动情处,太太又叹了口气。
萼雪摇摇头,安慰道:“老爷太太站得高看得远,与我们眼界自是不同,若您不操这些闲心,只怕我们还发现不了那些偶然错处,将来有了纰漏,岂非酿成祸患。”
太太渐渐明白她意有所指,但自己有难言之隐,嘴唇蠕动了几次,终究是没有开口。
萼雪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这样遮遮掩掩,不说她这做媳妇儿的起疑,天长日久的,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了,勾起了祸端,岂非一家子遭灾。
想到这,便又笑:“太太既说到含饴弄孙,那我倒要宽宽您老人家的心,喜儿临走前,我特地去保大参号抓了副送子汤,如今算好日子,他们回来,我想便能听到喜讯。”
听到这话,太太紧皱的眉头骤然舒展,脸上也满绽笑意。
萼雪见此,话锋一转,道:“咱们齐心协力,就是为了一家大小平平安安,如今这世道,任你家大业大,都是汪洋中的一条船~”
说到这,又握住太太的手,意味深长的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呀~太太!”
话已至此,太太有什么不明,只握紧了手里的丝帕,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道:“雪儿.......如今家里的确是有桩要紧事瞒了你,只是......家丑不可外扬,你莫要怪我
第四十一章 库房里的猫下[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