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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爷儿红丢丢热辣辣,如一枚蘸了辣椒的火烧馍,悬在空里,季节倒不像晚秋,更像深夏了。魏长庚跟往日一样,满坡满村转了一个遍儿,就回到自家院落里,坐在小木椅儿上晒暖儿。魏石寨担着一挑子灿黄灿黄的玉谷棒子,那水担就咯吱咯吱叫唤着,踢踏踢踏往院子里走过来。人和担子没到,那咯吱声和踢踏声倒先入院里了,那声儿就一老嗡戳着魏长庚的耳膜呢。甭看他都九十多的人了,可他的耳不背,眼不花。不装助听器,人说啥,他都能听清不打岔;不戴老花镜,还能看字儿,还能纫针,还能缝缝补补哩。
      “大伯,转够了?”魏石寨在院子里搁下担子,把水担往脚地上一杵,张口气喘说。说着,就轴起胳膊,用袖子在额上脸上胡乱擦着,“你说这天,夜儿黑里还凉凉的冷着,今儿可又热燥燥了,咋忽冷忽热不正常哩。”
      “可不是么,这季节就是这样儿。眼看今年地里庄稼是收了,坡上野果子也收了。你看那玉谷、谷子、大豆、桃黍,还有那菜菜蔬蔬的,样样都收了哩,老天爷要雨给雨,要日头给日头,好着哩。再看那坡上,毛栗子,桦栎树橡子,青冈树橡子,红哈哈落一地,我拾了一小布袋儿,你看,多好这!”魏长庚指指他脚边的布袋儿,布袋儿四周皆布着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疙疙瘩瘩,像蛤蟆脊背。“唉!只是白瞎了这一地一坡的好收成了!搁往年,早都收回来了,玉谷上了架,毛栗子进了城,橡子或喂猪,或磨成橡子粉,加工成凉粉,好吃得很哩!”
      “可不是咋哩,咱瓦罐村人这几年一老嗡都搬走了,地都荒着,没荒的,只管种,种上人又走了。就说今夏的麦熟了,没人回来收,一多半沤在地里。眼目时下,这秋庄稼也该收了,还是没人收,给他们捎书带信儿打电话,都说老忙,叫咱收了,收了算咱的。乖乖呀,二三十亩地哩,咱收?一没有机器,二没有劳力,把咱挣死也不中呀。眼瞅着庄稼烂在地里可惜不是,我是天不明就下地了,收多少算多少,说不定哪日嗑嚓嘭,一场雪捂下来,想弄都弄不回来了!”
      “歇息一会儿,回去喝碗糁子汤去。”魏长庚说,“出门的时候,我就把糁子下锅了,还煮了红薯、毛栗子,小火熬着哩,灶火里还烤着馍馍,快去吃一口。唉,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真真没假说哩!”
      “好么,我先去给你舀一碗。”魏石寨说着就回了屋里,就端着一碗稀溜溜黄烂烂的糁子汤出来了,右手里还拿着一双竹筷子跟一个焦黄焦黄的馍馍,就走到魏长庚跟前儿。
      “谁叫你给我端?你苦重,你吃吧,我自己个弄去。”魏长庚起身往屋里走,却被魏石寨用身子挡住了。
      “您都九十多的人了,还给我做饭,城里像您这年纪,早都退休在屋里享清福哩,你还上坡下地,还做饭补衣,还操这心那心。”说着,魏石寨就把碗和筷塞到魏长庚手上,“好好坐着,侄娃给你端酸黄菜去!”
      魏长庚和魏石寨坐在郎朗的日光下,吸溜吸溜喝着汤,吃着馍。几只小麻雀呼地飞上房檐,忽而又飞在院子里那棵老梨树上,又飞落到院地,唧唧喳喳叫唤着,活蹦乱跳着,寻寻觅觅着。见了这些小活物,魏石寨才猛不丁想起他的老黄,想着,嘴上就嘟囔着,嗳,咋不见老黄了哩?魏石寨声音不高,却被魏长庚捉拿到了,就说,嗳,就是,一早都不见他的踪影了,这老黄也不知转悠到哪坨了哩!魏石寨猛地立起,地上那一群小活物就噗噗噜噜飞走了。
      “老黄!老黄——”魏石寨端着饭碗走出大门,对着坡上沟里村里叫喊着。没有老黄的一丝一毫音信。魏石寨又跑了半架坡,走了半个村,依然不见老黄。他的嗓子疼了,声音沙了,唇也干了,就忧忧怨怨往回走,心上思谋着老黄的各种情况:病了,遭狼群了,遇上野猪了,落到崖下了,还是进城去寻桂英了?有一回,一整天没见到老黄的影儿,魏石寨满世界寻疯了,却接到桂英打来的电话,说老黄在她那坨,说老黄半清早就去了,却忘了给个电话,这会儿一猛想起来,赶紧给你说一声,省得你着急。魏石寨说,还说省得我着急,我都快急死了,正满坡满沟满村寻哩!桂英在电话里呵呵笑。魏石寨就恼恼地说,你还笑,看笑话不是?说了,就嗑嚓嘭挂了电话。
      其实老黄只跟着魏石寨进过一回城,咋就能只身一个又跑到县城呢?这叫魏石寨百想不透哩。这回老黄是不是故伎重演?魏石寨思谋着,就走回屋里,拨通了桂英的电话。桂英说没见老黄呀。魏石寨不信,说你哄我哩吧?桂英一本正经说真不是哄你,真没见老黄。魏石寨当下就认起真来,急急切切再订正一句,确真没见老黄?那边说,你个死鬼货,今儿个你是咋啦,连我都不信了?最后给你说一遍:真没见!魏石寨草草挂了电话,茫然无措坐在圆木轱辘板凳上,发着愣。
      就在魏石寨满世界呼着喊着寻着老黄的当儿,老黄却静静卧在村东头土塄下的那片茅草丛里,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两只眼窝瞪得圆圆的,两只前爪趴在草地上,上身直挺,下身后蹲,好动的尾巴此时却一动不动伏在草丛里,如一把黄草。就在老黄的正前处,是一满地的白萝卜和红萝卜,几只野兔正在津津有味肆无忌惮地美餐着,红红白白的嚓嚓声就在老黄的耳边雨点样响起,一世界都是香香甜甜的音符了。老黄咕咚咽下一嘴口水。一只野兔一蹦一蹦朝老黄这边跑过来。老黄的头向上挺了一下,眼里唰唰放着绿光,身子稍稍往前耸了耸,两只前爪和顺在身后的尾巴同时抖抖地动了两下,只听噌的一声,老黄如离弦的箭,一老猛蹿出老远,他那张开的嘴,不偏不倚,正好咬在了野兔的脖子上。只见那野兔四蹄乱踢乱蹬,吱吱乱叫,做出极力反抗的架势,然,还是被老黄死死卡在嘴里。正沉在美餐里的几只野兔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四散逃窜,把萝卜缨子弄出呼呼啦啦一溜儿脆响,那直爽爽绿生生的萝卜缨子就歪歪乱乱倒成一条逃离的血路了哩。
      野兔在老黄嘴里乖乖垂了四肢。老黄昂起他那骄傲的头,放开四蹄跳将出菜地,上了村头的小路,朝村里颠儿颠儿跑着。
      正在日头暖儿里悠哉悠哉打着晌盹的魏长庚影影糊糊听到踏踏踏踏的声响,这熟悉的响动催使他把眼皮撩开一条缝,老黄灵动欢实激动兴奋的身影就进了他的眼缝里。他一激灵,眼上的那道缝嚯啷一下就大门洞开了,眼里那两坨昏昏欲睡的慵懒的光,一瞬儿就闪闪地放着光芒了。
      “老黄……石娃儿……老黄回来咧,还有收获哩!嗨,他还不老么,还能逮兔子哩么!”魏长庚抖擞着精神立起身子,兴冲冲叫喊着,好似逮着兔子的不是老黄,而是他自己个。
      “啥,大伯,老黄,兔子?”门里闪出魏石寨,脸上刻满了问号和惊叹号。这当儿,老黄已把野兔放在屋檐下的石磕台上,蹲坐在魏长庚的脚边,昂着头,喘着粗气,打了胜仗的将军样等待上司的褒奖。
      魏石寨蹲下身子,定定看了老黄,轻轻抚着他的头,说:“老东西,我还当你咋啦,害得我满世界跑满世界寻,就是不见影儿,原来又去干大事儿了!你可不年轻???勰炅洌?惚任掖罅ǎ∫?侨耍?闫鹇肫呤??狭税桑炕沟蹦闶?耍 闭饣耙怀觯??哪岳锫砩暇蜕脸鏊?备竟鹩ⅲ?脸龉鹩⒂檬种竿反了?亩蠲哦??脸鏊??鹩⑶兹仁蹦且荒荒弧
      日头爷儿咬

第2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