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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罐村又落了一场雪。雪就白白厚厚着把瓦罐村四下里一老远的坡坡沟沟都盖了白棉被了。魏石寨跟魏长庚跟老黄就窝在这屋里出不了门儿,就在炕洞里拢一笼火,把一柱黑黑白白的烟,从屋顶的烟洞里送上了天,那烟柱就一老高地顶了天爷,就端端直直立在天跟地中间儿了。
      那烟柱顶住天的当儿,城里就供了暖了,那暖暖的热就沿了这管那道拐弯抹角走进这个家那个屋,城里人的冬天就变成春天了。就在魏石寨跟魏长庚和老黄围在炕洞边上烤着树疙瘩火的时候,桂英跟孙娃儿正在通了暖气的屋里看着电视呢。奶奶要看《甄?执?罚?镒右?础缎艹雒弧贰D棠滩荒芨?锿薅??缡涌矗?椭缓盟媪怂锿薅?慧缈葱艽笮芏?凸馔非俊
      雪是下了一整夜,一整夜还没有下够,都大半早起了,还在不停不住地下着哩。天一落雪,山外头就时不时有人进山打野物,往年有,今年应该也会有,只是头两场雪下得早,下得急,又消得快,故而前些日子并未见到有射猎者进山。而这场雪则下得缓,落得厚,时节也已过了立冬,消起来就需要一些时日。雪消不了,这两天就可能有打猎的进来。魏长庚跟魏石寨商定,今年瓦罐村四围的山里禁止打猎,禁止砍树,不能因为全村人都走了,这坡这山就成没主儿的野地场了,就可以在这坡里山里想咋着就咋着了,这不是还有两个男人跟一个老黄哩么,这不是还有上辈人的老根儿还扎在这个地场哩么,咋能谁想来毁坏谁就来毁坏?俩人还商定,他俩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就要看好这片林子,看好这片坡地,看好林子里一切有生灵的野物——他们都是有性命的,不能乱害糟的,不能叫那些贪财贪嘴儿的人在这坨胡作乱来哩。为了防止冬里天瓦罐村的所有生灵遭受侵害,他俩在没有落雪的当儿,就在通往瓦罐村的路口上竖起了一块木牌牌,上面写着:
      严禁砍树严禁打猎
      瓦罐村魏长庚魏石寨老黄
      字儿虽说写得歪脸撇嘴不甚好看,却也能给进入到瓦罐村的山外人提个醒。
      往年瓦罐村好赖也有十几口几十口子人哩,都说要拦挡山外人进山砍树打猎,然人多嘴杂,东说西说,只能是挂在嘴上,却没有一回落到实里,正应了“人多不干活,龙多不下雨”的古话。今年就跟往年大不同了,该走的都走了,不该走的也都走了,瓦罐村就剩下两个老男人和一个老黄了,人少了反而啥子事情都好弄了哩,不用磨嘴皮子浪费口舌了,俩老男人搁一坨一捏揣,上嘴唇跟下嘴唇一碰,嗑嚓嘭,定住了,就是这式弄了!就拿来木板木棍,钉了一个木牌牌,用那根秃得不能再秃的毛笔写上了那八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儿,就竖在进村的路口了。
      木牌牌竖在村口,就果真拦挡住了一群从山外来的人呢……
      雪是越下越小了,起原先稠稠密密巴掌大的雪片,到了早饭时就变得稀稀落落星星点点了,老天爷经过一夜的海倾海倒,到早饭时就把天上的棉呀毡呀一股脑儿倒完泻净了。没啥儿倒了泻了,就停了歇了,那雪就没了脚脖子深哩。魏石寨和魏长庚咋也不会想到,这雪一歇,歇了不到半根绳儿长的功夫,就听见一老远地响着一天一地的咯吱咯吱声了,就有大嗓子粗喉咙的唤叫声在雪地里满坡满沟的鼓荡着。魏石寨穿上老母熊棉窝鞋,戴了火车头棉帽,拄着一根枣木棍儿,就出了大门了,就朝着村头竖木牌牌的地场一步一滑地走去,身子后头就刻下了一串曲曲拐拐的大号脚窝子印章了。闻听到山外人的脚声噪声,是老黄最先发出信号的,他仿佛感知到了啥儿动静,仿佛听到了啥儿声响,就汪汪汪得吆喝着了,就引得魏石寨和魏长庚也把耳的手伸向外面茫茫白白的世界里,就果真捉到了那咯吱声和那鼓噪声了哩。魏石寨走到村边,就见竖木牌牌的地场立着一群人,穿戴得花里胡哨,就如雪地上一猛儿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就像天上的一朵几朵彩云飘落在那雪地上了。
      魏石寨走近那一片五颜六色花花绿绿。他沟子后头还跟着老黄哩。这老黄是不请自来,在雪地里如一团绒蛋蛋,缓缓就滚过来了,一老远就朝着那片云彩唤叫着——他的唤叫声是在魏石寨的一声断喝后才止住的。
      “这个木牌是你立的?”一个高大白胖的中年男人眯着眼问。
      “是,是我立的。咋啦?”魏石寨把眼在这一群人脸上身上扫了一遍,又把眼定定地扎在那个中年男人脸上。
      “听说这瓦罐村都没人住了,咋又冒出个人来,不是,咋又冒出个人和一条狗来?”一个戴着黑墨镜的女人说,“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啥叫冒出来,你这人看起来穿戴蛮时髦的嘛,说话咋这不中听?我可不是冒出来的,我是生在这瓦罐村,长在这瓦罐村的坐地苗儿,冒出来的,应该是你,是你们这一群人哩!”魏石寨话说的不高不低,却是硬梆梆的,砸在脚地上,把脚地的雪都砸出一片坑哩。
      那个女人还想再对付几句,却被那个高大男人用目光制止了,就不再言声。
      “呵呵,大叔,我等不知这瓦罐村里竟然还有人居住,方才一番话还望您多多担待!”高大男人满脸堆着笑。
      “嘿嘿,有你这句话,我也没啥儿说的。就是不知你们这一干人来瓦罐村有啥事情?”
      “其实也没啥事情,就见这雪下得美,到山里赏赏雪景,体验一把雪中的生活。”
      “那你们还背着那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包包,该不是猎枪吧?”
      “如今谁还有那东西,就是几把弓和弩,想着进山了,试试运气,如若能见到野兔野鸡啥儿的,就顺手试一试。不过,我看你们在这里竖了块牌牌,上头还写了禁止打猎,就吆喝着,看真有人管还是唱的空城计,这一吆喝,就把你给吆喝来了么。”高大男人说,“你们是县里乡里专门安排看山的?”
      “我们是谁也没有安排哩,我们是自己个做的主张,要护着我们瓦罐村的一切生灵哩。”
      “这么说你是自发的?没人给你们发工钱,你们自己干?”高大男人好似发现了新大陆样惊奇地紧盯了魏石寨,“那图个啥哩嘛?”
      “啥儿也不图,就图着守好我们祖先老辈儿给我撇下的这一片好地场,不能任由外人糟践。”
      “咦,还真没看出来,现如今这社会,还有你这号人儿!”高大男人就把更加惊奇的眼神咣当搁在魏石寨的脸上,一群人就把奇奇怪怪的眼神嗑嗑嚓嚓地搁到魏石寨身上了。
      问:“这瓦罐村就你跟这狗?”
      答:“还有哩,还有我大伯,他都九十多岁了哩。”
      问:“你大伯?九十多岁?”
      答:“咋哩,你不信?他果真是九十二岁了哩。他可是……的老功臣哩。”
      这话一出,就把一群人的眼惊得老圆老大了,就把一群人的嘴惊得老大老圆了哩,一双双眼,一张张嘴,就如冻凝了一模样儿,固在那里不张也不合了。这当儿,日头爷儿就从黑黑灰灰的云缝里钻出来,一晃儿,那些固着凝着的嘴和眼就消了冻了,就又活泛起来了,随之就响起一大堆劈劈啪啪的巴掌声,这巴掌声就碰撞在远远近近的坡崖上,忽而又返回来,就把树上的雪震得哗哗啦啦掉落一地,就把树梢瑟瑟缩缩的黑老鸦震得扑扇着翅膀飞走了。跟了那把掌声的,还有惊惊怪怪的叫声,还说真是稀奇呢,这山窝子还出了老英雄老功臣了哩,就一老嗡要过去亲眼见证一下魏石寨的说辞。
      

第10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