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元王从宋宅离开后，回到王府，不知为何竟一夕间遣散了后院所有女眷。
就连幕僚，也撤去了大半。
太子一党听闻消息，半喜半忧。
喜的是嘉元王一旦遣散幕僚，就表明他对于争权的事没那么上心了，他们就有了可乘之机；
忧得是，原本他们攻讦嘉元王一党的重要一点就是他后宅不宁，没有王妃，妾与通房倒是不少。他这一遣散，恐怕会使他的名声好不少。
朝野上下本就有不少人不满于他们两党之间的争权夺利，可能一些原本中立的党派会因为嘉元王状似退出而对他萌生好感，站在他那一派去。
但不论这些人想法如何，嘉元王都置之不理，似乎真要过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了。
只是出入宫闱时，常会和云清帝聊一些从前不曾谈过的话题，话语间似有规劝之意。
真是稀奇了。
从前都是云清帝劝不着调的儿子，现在竟反过来，成了嘉元王劝父亲要好好处理政务。
不管云清帝愿不愿意听，听不听得进去，慧阳公主及笄礼一日逼近一日的事实无法不让他忧心。
他去找慧阳谈了好几次心。
叫她小公主，唤她小慧阳，却发现他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再也回不来了。
她似乎成长了很多，会很冷静地对他说：“父皇，我好好去和亲，你好好治国好不好？”
“父皇，我不想那些傻事了，你也不要做傻事了好不好？”
“父皇，你要和母妃好好的。和皇后娘娘也要好好的。还有三哥……太子哥哥虽然总做糊涂事，但也不是完全不好，你要教他呀，好不好。”
“父皇，我不要什么大操大办的婚礼，你把那些银子都拿去修堤建坝好不好？”
……
她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却再也没有那丝能甜到人心里的明媚感了。
·
七月初九这日一大早，天空便密布浓厚黑云，空气沉闷又黏腻，似要将人搅弄进一锅已经变质的浓粥里。
云清帝很久前就为慧阳公主建造的公主府，本为她及笄后居住的公主府，在今日第一回敞开了大门迎来她的主人，第一次也最后一次为它的主人设宴。
宣凝与谢衡坐马车到了公主府，递上请帖后被邀入座。
刚坐下不久，还未等今日的主人公出来，便被一道声音叫住了：“谢世子，凝小姐。”
二人齐齐回头看去，便见邹临渊身姿挺正，端方如玉地走了过来。
只看他形貌便知，他出门前定刻意好好打扮过一番。
才几日不见他又清瘦许多，宽袍落身更衬得他姿态挺括。
宣凝笑问：“你已经决定好了？”
邹临渊垂眸，笃定地点了点头。
“不论结果如何，我至少要说出来。”
说话间，礼官领着人走来，身后跟着一长串的宦官宫女。
中间簇拥着一名头戴十六色琉璃缀满珠彩流苏发冠，身穿牡丹百花缠金丝褶裙的矜贵少女。
她本还显得稚嫩的脸上此刻无一丝笑，黯淡发寒的眸光在珠光的映衬下，如同映着盈盈明月的一眼清泉。
最尊贵也最孤寂。
她缓步走到高台中央，跟着礼官的指引行礼跪拜。
她的母妃就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一切，看着自己的女儿成年，然后在第二日飞离她的视线。
这只金丝雀，过了今日便要从一个牢笼飞往另一个更加深不见底、黑暗无光的笼子里去。
宣凝仰头看了许久，最终又垂下眸：“她好像变了。但，如果不变才不正常吧。”
前世的画面倏地一下闪过谢衡的脑海。
他握紧她的手，轻声道：“她只是长大了。”
前世他的阿凝也是被迫成长啊。还未及笄时，就被刘氏母女陷害……
“阿凝，你也可以长得慢一点。”话随心出，谢衡声音似乎有轻微的颤动感。
宣凝却打断了他突如其来的情绪，意有所指地摇头拒绝道：“不，有些地方，该长，还是要长的。阿衡，你也是啊。”
谢衡：“……”
看过太多话本的他，无法装作不听懂。
·
慧阳公主走完所有及笄礼的流程后，终于在上首坐下，宣布宴会开始。
她明明看起来疲惫极了，脊背却没弯一下，仍保持着原来的坐姿。
桌上琳琅满目，她却没有丝毫动筷的欲望。
宣凝现在是县主，身份比从前高许多，虽然不能坐到最前排，但也离慧阳很近。
不像宣怡，本来差点就没资格来了，还是礼部要求才给她送了个请帖过去，现在就只能坐在最外围，和一些名不见经不转的贵女们挤在一起。
“宣凝，谢衡，”整场都没怎么说过话没怎么笑过的慧阳公主忽而拿起杯盏，起身离座，移步走到宣凝与谢衡面前，朝他们二人展颜一笑，“你们也要好好的啊。要一直一直，都好下去。”
这是她自己作为一个少女最平凡的梦。
可惜大抵今生都不可能实现了。
宣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但张了张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忽而她想起了本被一群家世不俗的贵女们缠身，无奈之下只好躲到府内清水亭的邹临渊。
“谢谢你，公主殿下。不过其实……”
忽而谢衡在侧轻拍了下她的腰。
宣凝恍然住口，转而用最千篇一律的话道：“祝公主殿下福寿安康。”
慧阳似乎没有察觉出她刚才的欲言又止。
她又仔细地看着宣凝发间的那只藏蓝色蝴蝶发带，又看看谢衡腰间的那只与他本人气质完全不符合的藏蓝色蝴蝶衣带，总觉得很想笑。
但笑到唇边都是苦涩的。
“如果你们的婚礼在大周举行，我大概参加不了吧。”她的眼神很落寞，声音轻跃却难掩勉强，“那我今日，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
一直没说话的谢衡这时也温声道：“殿下，此处人多眼杂，说这些并不合适。那边清水亭倒是空旷，不若去那边小叙一会儿吧。”
宣凝在一旁跟着点头。
慧阳本来就对宴会兴致缺缺，身上穿戴着这些麻烦的东西后，更觉疲惫。听他们这么提议，自己也想休息一下了。
她转身让还想跟上来的宫女们留下，走到宣凝谢衡面前，领着他们往清水亭而去。
为首的宫女回头望了丽妃一眼，丽妃知晓慧阳的确需要休息，在这最后一天里也不想再拘着她，便点头应了。
第136章 公主府内及笄礼[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