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愈下愈大，盛京城渐白。
皇帝没有叫停，弓箭手便未曾停手。一支支飞箭擦着沈如鸳而过，看得人心惊胆战。
直到一支箭偏了分毫，擦破了沈如鸳的脸，血迹缓缓沁出。沈怀谨终于闭眼，再度跪倒，比任何时候都更谦卑：“臣，愿上交沈家军兵权！”
声如惊雷，炸的左相派眼皮一跳，正欲说话阻止什么。闹归闹，不和归不和，可大梵，真不能没有沈怀谨。
不待老臣们说话，皇帝垂眸，懒懒俯视，既而伸手止住弓箭手，勾唇轻笑：“沈爱卿快快请起。”
龙纹金袖划过讽刺的弧度，扶起沈怀谨，看吧，这就是君心。
沈如愿依旧抱着那颗头颅，蹲在雪地上，直直的看着宫门口，心口蓦然疼了起来。
她是个累赘，拖累父母，害死西风，救不了奶奶，帮不了任何人。
从前看小说时，觉得吐血这事很假。直到此刻，心底的郁愤难平，一口鲜血猛然喷出，跪倒在雪地上时，她才明白原来都是真的啊。
雪还在下着，不远处的拐角处，再次响起沉闷的脚步声，毫无章法，却能听出焦急迫切。
“沈小姐！”江流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他带着一帮孩子，满脸焦急与激动。
孩子们尚且稚嫩的脸在看到满地尸骸时，是熟悉的麻木与惶恐，他们在黑风山见过太多次。
他们身后，是失散的父母家人。亦有些孩子，并不是走散，也不是被拍花子拐了去，仅仅是真的被卖了。所以，他们的家人没有来。
江流不顾满地血迹，扑到沈如愿身边，压低声音道：“你别怕，寒铁叔和其他叔伯们找到了他们的家人，他们都非常开心你帮他们找到了孩子，并不是只有人恨你怨你，也有人记得你的好。叔伯们不便露面，让我告诉你，沈小姐，你说要给我们光明正大的身份，你还欠我们这么多事没有办，你可不能倒下。”
小孩真挚的话，让沈如愿冰冷的心逐渐回暖，她“哇”的一声大哭：“可是，西风没了！西风他是个好孩子，他的家在西岭，我答应了他要带他回家的。他跟你个头差不多，我本以为以后他有了朋友，我本以为你们可以成为朋友的……”她颤抖着手比划。
江流瘦小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她狼狈的身影，坚定道：“沈小姐，虽然我没有见过西风，可是，他永远是我江流的朋友。”
沉闷脚步声终于停在她身后，无数身影冲着她跪下：“谢谢您，谢谢您，我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乖孙，两年前被拐走，简直是要了我全家的命啊！谢谢您！”
“谢谢昭华公主！草民的孩子终于回来了！”
“谢谢沈小姐！我可怜的孩儿，受了多少苦啊！”
孩子们的家人纷纷哭喊起来，他们都不是达官显贵，好似都是普通农人模样，不会舌若莲花，那群人找他们说恩人有难，他们着急忙慌的便来了，也不知能帮上什么忙。
恩人，就是这个长得如此好看，却又如此狼狈的小姑娘吗？
宫门大街对面房顶的隐秘处，站着几人。
一羊道长眉头夹着不耐，拿起弓箭，搭好弦，对准了远处雪地上正哭泣的女子。
忽而，他想到了什么，手指轻轻一松，把弓箭递给旁边的海瑶光，笑得意味深长：“此女有古怪，黑风山她未死，今日，她必死，你来。”
海瑶光顿住，迟迟未接弓箭，身形几乎被雪冻结，浑身散发着寒意：“师父，玄门正道，为何要以杀戮夺得天下？”
道人幽深的眸子眯了眯，没有回答她，也不再逼迫她，而是自顾自的再度搭弓，锋利的箭，对准了那个女子。
“师父！我不想如此。我知道，师父有通天本事，你扮作我，欺骗了那个叫夏欢的小丫鬟，你想挑起沈如鸳和我的仇恨。师父，天下，我会夺。但是，我希望有尊严些。”海瑶光的桃花眼中满是坚定，风华剑被她握得簌簌作响。
“尊严？”一羊道长听得愣住，径直放下弓箭，大笑起来：“海瑶光，何为尊严？你若在沈家有尊严，当年，你能在院子外认识我吗？”
女子的腰背越发挺直，目光投向天际洋洋洒洒的雪，又缓缓下沉，看向被白雪覆盖的巍峨皇城。认真问：“师父，你这一生所求为何？”
不等道长回答，她又大声道：“我愿为小家，亦愿为万民，我的万民，包括了沈家，包括了黑风山死去的人，包括了今日死在雪地上的所有人。”
一羊道长这才诧异回头，看着看向身旁年轻的姑娘。分明还是那张面孔，却好像被重重高山一般的信念支撑起来。他心里有所触动，鼻端却依旧冷哼：“井底之蛙。你的万民亦不过蝼蚁。瑶光，你的战场，在更高远的地方。”
第21章也有人记得你的好[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