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飘了整夜的雪。
晨起时仍在漫漫飞舞,如无色的繁花一般,衬得高墙屋宇都白净了不少。
万籁俱寂,恰是此时。
太子在东宫的窗前坐了一夜,成安公主在东宫门外站了一夜,终是因体力不支而被宫人送回了寝殿。
太子这才呼出了口凉气,后知后觉手脚皆是冰冷僵硬。
……
“世子,太子派人传话邀您进宫赏雪。”
太子?
余一打着呵欠,披着一件黛色外袍走了出来,乌黑的青丝随意地垂在身后,她靠着屋檐下的柱子观望着院落中的雪花。
的确适合赏雪。
她转而对着余小武道:“你去准备马车,我稍后就来。”
余小武头一次见她这般爽快,心中纳闷,但还是惊讶着脸去准备。
余一让和恬为自己整理了会儿仪容,就提着汤婆子赶去东宫赴约了。
这毕竟是她在太子那儿赊的“账”,总不能赖着不还。
东宫。
太子秦嘉奕依然坐在昨夜的窗前,丝毫未动。
他紧闭着嘴唇,垂眼望着桌上的一盘棋局,眉头拧成一团似在思考着如何破局。
即使是一身单薄的常服,也被他撑得气质不凡。
余一收敛思绪,也不客气,就自顾自坐下:“太子殿下莫非在这儿下棋下了一夜?”
太子闻言笑了笑,玉冠垂缨荡在耳侧:“世子的承诺也该还了吧?”
他口中所说的承诺便是上回余一传信给他,让他管着成安公主不要再来招惹她的酬谢,即告诉他关于栗妃娘娘的消息。
“当然,”余一看了眼那盘棋:“不知太子殿下可知二十年前的那位玉面侠士?”
“这与我母妃有何关系吗?”
余一点着头,眼中流光闪过:“自然,那太子知道栗妃娘娘姓甚名谁么?”
他呆愣片刻,他后知后觉着,自己竟如今都还不知道母妃的姓名,他从未听他父皇提起过,也未曾听他母妃说过。
余一见状继续道:“栗妃娘娘姓崔名玉,也正是你所知道的那名玉面侠士,除此之外,她还算得上是臣半个师姐,因为她的父亲是臣的师叔。”
世人只知栗妃,却不知崔玉,嫁入天家是她自己的选择,如今算不算自作自受呢?
余一这般想着,忽然感受到窗外的凉意,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汤婆子。
太子闻言,此刻身上的肌肉不自觉的僵硬,眉间拧作一团,仙姿玉色的脸上流露出了震惊,以及一丝恨意。
玉面侠士,多么潇洒自在的一个人,却终身困于这深宫不得自在。
他从前不懂他母妃为何分明占尽父皇的宠爱却依然不开心,现在他知道了,他母妃原本就不该属于寂寥深宫。
更何况最终却只换来了一道赐死旨意,她该是多么的绝望与难受……
若不是遇到他父皇,她母妃该是活得肆意潇洒,也不会死。
思及此,就见他双手紧攥在身侧,不多时又放下了。
窗外的雪下得逐渐温柔。
余一还是握紧了手中的汤婆子,即使东宫里烧了地龙,但止不住这窗外的冷风直直往里吹。
她觉着她还是早些回府的好。
“殿下,臣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您还得为不日的大婚做准备,臣这厢就不打扰殿下,先行告退了。”
余一在雪中走着,一旁的宫女欲为她撑伞,但被她拒绝了。
温柔的雪没必要挡。
约莫一月后,太子大婚,娶的是督察院使李密之女。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丽妃娘娘也是出自于这个李家。
“五皇子,您别跑得那么快,奴才们快跟不上了。”
小太监话音刚落,就有一团绯色不明物倒在余一的脚下。
他几乎是整张脸都扑进了雪中,待他撑着双手抬头,恰好与余一四目相对,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
余一淡淡地俯首看着他的脸,粉粉嫩嫩,全身都裹得严实,深绿色的外袍衬得他活脱脱像一枚粽子。
“姐姐与我的瓷娃娃……一样可爱。”
他说完,还打了一个喷嚏。
余一的靴面随即被他擦了一堆的雪,裳摆还被他牵着不放。
“哎哟,我的殿下,您快起来,雪地凉,不然待会儿丽妃娘娘又得惩罚奴才们了。”
身后赶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太监立即将他抱了起来,拍着他脸上的残雪。
他朝余一微微行礼便抱着人背向离开了,他肩上的小孩儿还歪着脑袋,瞪大了双眼望着她。
“世子,方才那是五殿下,今年七岁尚小,殿下的话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一旁的宫女似乎看余一脸色不好,以为她生气了便开口劝着。
余一倒还不至于和屁大点的小孩置气,只是他方才喊的那声“姐姐”让她耿耿于怀罢了。
思及此,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般的童言无忌有些吓人啊。
“剩下的路我认得,不必再送了。”
余一挥退了那名宫女,自己继续走着。
第42章冰释前嫌[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