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家属披麻戴孝,围着砍牛桩和牯牛白茫茫的跪成一围。雅温和三哥没有子女和别的亲戚,便由丫妹做雅温的孝女,布杰做三哥的孝子,并着肩和我跪在一起。
“李大哥,”丫妹小声对我耳语,“你再劝劝布摩,叫他不要真杀吧,它好可怜的,如今好多地方砍牛都是假砍,做做样子也行得的嘛。”
“不中用,”我小声说,“他不听。他说这回死的人多,都是横死,冤气重,非得用血祭不可,只杀一头牛,他还嫌少呢。”
布摩上场了,他走到砍牛桩前,背对牯牛,吟唱“砍牛歌”。这回用的可尽是布依土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砍牛歌有很多首,他一首接一首的唱啊唱,忽而高亢,忽而低沉,忽而激昂,忽而悲肃,好象在对临终的牛唱安魂曲,抚慰它即将升天的灵魂。牛听到他的歌声,毫无受感动的表示,只把一对牛眼直愣愣死盯着唱歌人后背。那对硕大的凸起的眼珠冰冷无光,里面有某种让我熟悉的东西。我不禁一怔。
布摩一共唱了十二首砍牛歌,唱毕,用甜酒糯米饭喂过了牛,然后,他便将一柄磨利的钢刀双手托举给负责砍“头刀”的第一砍牛手。
第一砍牛手跪接钢刀,膝行到卧倒的牛前,跪着在牛的脊背上划了一道血口。牛痛得浑身痉挛,却不叫唤,它显然已经认命,任人宰割不作抵抗。第一砍牛手完成头刀,将刀从头上双手递给第二砍牛手,然后飞奔向放置在场子一角的铜鼓,猛劲敲打起来。
第二砍牛手也跪着,按照规矩,他只能在牛身上砍三刀,三刀必须将牛砍倒,否则他便将遭受丧家亲属鞭打的惩罚。当牛被砍倒后,他还要以最快的速度剥下牛皮,斩下牛腿,拿到龙戈前面去祭,而丧家亲属则一齐奔去拔砍牛桩,假如砍牛桩拔出之时他还未能斩下牛腿,也将狠狠的吃一顿鞭子。这是一场残忍的杀戮,这又是一场紧张的比赛,夺魂催命的铜鼓声中,第二砍牛手神情严峻,赤膊的上半身肌肉块块隆起,青锋的钢刀慢慢伸向牛脖……
突然,意外的情况发生了,那头似已无力挣扎的牯牛在钢刀落下的瞬间一跃而起,它不知何时挣断了腿上的绑绳,“哞——”的嗥叫一声,四蹄蹬地,猛一抬头,牛脖子上栓的砍牛桩便从田土中连根拔出,一连串动作做得干净利落迅猛果断,好象早有预谋一般,死刑犯挣脱捆绑,一声低吼,低下脑袋向刽子手冲去!
全场一片惊呼,第二砍牛手反应神速,“妈呀!”叫了一声跳起来就跑,手里还握着刀。牛随后紧追,朝跪在砍牛桩周围的人们冲来,孝子们连滚带爬纷纷叫嚷着向空阔的场子上逃散,好似一群受惊乱飞的白鸟。围观的群众都骚动了,胆子小的往外躲,胆子大的却往里挤,想站近一些好看得更清楚些,一时间全场大乱,你挤我,我踩你,汉子吼,婆娘叫,小孩哭,闹成一麻包。
我们三个跪的地方离牛稍远,见牛突然脱桩追人,也不知如何是好,只管往人多的地方躲避。几个勇敢的青年人抄起家伙冲上去想把牛拦下,可牛势头太凶,又不敢硬拦,只得跟着牛一边跑一边吆喝吓唬,想吸引开它好救下同伴。
布摩跟在牛屁股后面,边跑边指挥:“从旁边上,小心它伤人!莫动家伙,拿绳子套它!”
牛正在追第二砍牛手,突然听见布摩的声音,一个急刹车,掉转头,撇下第二砍牛手,“哞哞”吼叫着反朝布摩冲过去。布摩到底是布摩,不慌不忙,“嗖”的脱下黑麻布长袍,学斗牛士用斗篷逗引公牛的法子,将长袍往身侧一举,想把牛引过来。谁知镇山村的土牛不识得西班牙的洋玩意,根本不理会那个引诱它的幌子,对准布摩本人冲去,牛角尖直指他的肚皮!
布摩见势不妙,也顾不得风度了,长袍一扔撒丫子狂奔,从容不迫的诸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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