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生活了十九年,后又去武汉读书待了整整四年,却敌不过广州对我的吸引力,只不过这次回来我只是个匆匆过客,而这趟旅行也许是我对它正式告别的一场仪式。即使内心仍然一片阴霾,我也决定让自己看上去春光明媚的。下火车的那一瞬间,我收拾好心情,整理好发型,准备以最灿烂的笑容去迎接附中和卓英的朋友们。
余文昊一家三口、文雯和筱天都如约聚到了一起。
“文玥现在身份大转啊,一下子就晋升为老板娘了啊。”昊子喜眉笑眼地举起酒杯。
“文玥厉害,走哪都能活得春风得意的,来,敬你。”文雯也举起了酒杯。
“是,好好混啊,但是苟富贵,勿相忘啊。”筱天也乐开了花。
“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啊,混口饭而已。只不过比附中要轻松很多啊,看我脸上的肉都多了。”我掐了掐自己的脸颊,笑着说。
当大家聊到宁夏的具体工作时,我都轻描淡写几句概括了,然后便转移了话题。毕竟过年回老家已经训练过一次演技了,这次撒起谎来信手拈来,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只是回到酒店之后,午夜梦回,辗转反侧。白天在人前表演得有多用力,晚上独自一人就会有多痛苦。可是,即便夜里百转千回,一觉醒来仍然要告诉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乐天派,这样才能让王子沐和高菲看到一个最好的我。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去卓英中学办手续的时候居然遇到了曾经在一间办公室共事的林老师。她50多岁年纪,眼神不太好,所以非常嫌恶现代科技给教学带来的麻烦,比如word和t,她宁可把文字写在稿纸上然后再托我打出来,都不愿意多看电脑一眼。或许是这个原因,她再次见到我时分外亲切。
“玥儿啊,太久没见你了,今晚得请你吃个饭才成!可不要拒绝我一个老太婆啊。”林老师抓着我的胳膊,笑容满面。
“林老师您哪里是老太婆啊,身材保持得好,心态又那么好,年轻着呢。”我牵着她的手,得劲儿的夸她。
“你说话就是好听。”林老师哈哈一乐,然后继续说,“待会把王子沐、高菲还有凌雨都叫上。”
听到凌雨这俩字我本能的心里一哆嗦。把凌雨这名字跟王子沐和高菲平行并列,我总觉得有些突兀。当初要不是凌雨这位级长大人过于刁钻刻薄,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或许也不会铤而走险辞职北上吧。哎,算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吃顿饭也无妨,反正以后我们的生活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我心里一阵嘀咕。
曾经听闻林老师女中豪杰,酒量不输于男人。这次果然让我大开眼界。她点了好多瓶啤酒,一副跃跃欲试、不醉不归的样子。
“林老师,明天还要上课呢,您还点那么多啤酒?”子沐一边给陆老师斟茶,一边打趣道。
“啤酒又喝不醉的,怕什么。咱一人两瓶,一下子就干完了。”林老师发出爽朗的笑声。
“一人两瓶?这个任务很艰巨,可以给我打个折吗?”高菲说。
“你可以打折。但是我知道凌雨、子沐和文玥的酒量肯定没问题。”林老师笑得前仰后合。
“我哪有啊,别听那些江湖传闻,全都是假的!”凌雨极力辩解。
“林老师,我是真的不胜酒力的,您看我什么时候喝过酒”我也赶紧推却道。
“文玥,你这种才是高人,从不轻易显山漏水的。你明天又不用上班,最应该肆无忌惮的喝。”林老师拍拍我的肩膀,笑个不停。
“林老师,您这次真是看走眼了,求放过。”我哼哼唧唧的将头靠在林老师肩膀上撒娇。
“好了,大家不要有压力,今儿喝尽兴就好。”林老师站起身示意大家干一个。
就这样,在林老师不断的怂恿和撺掇下,我喝了整整一瓶啤酒,刷新了我对自己的认识。我差点想要顺势借酒浇愁了,可是理智告诉我我必须得保持清醒,因为我要真醉了恐怕会哭得特别难看特别伤痛欲绝,而这些天努力饰演的乐天派叶文玥就会瞬间崩塌。我们所有人没喝完的酒都被林老师承包了,大家各自回家之后,我扶着林老师回学校宿舍,她一路踉踉跄跄却还自称没醉。
“林老师,您在花都买的房子怎么不住呢。何必委屈自己住学校宿舍啊。”我问。
“上课方便嘛,不用来回奔波。再说呢,我,我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干嘛?”林老师说话有点含混不清。
我知道她有个女儿在国外读书,但是却从未听她提起过她老公。只听闻她总是只身一人,而且喜欢自斟自酌。
“玥儿啊,你老公对你好么?”林老师突然转换了话题。
“挺好的啊。”
“我,我跟你说啊,要对你好就一定要把家里的经济大权交给你来掌握。不然,这男人一有点钱就不可靠了。这世上啊,只要这男的长的稍微人模狗样的,手里有点小钱,那女孩子啊就跟八爪鱼似的,往上直扑腾的。”林老师一向少言寡语,也不曾聊起家事,而今天趁着酒劲儿打开了话匣子。我意识到,真正需要借酒浇愁的或许不是我,而是林老师。
我费劲地将她送到她门口,看着她颤颤微微地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玥儿,你住哪啊今晚?”林老师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我住子沐的宿舍。您早点休息吧,记得上闹钟啊。”
“老人家从不睡懒觉,你放心好了。以后来广州记得找我玩啊,我带你去住我花都的,大房子!”林老师说话时手舞足蹈的。
等她进屋关好门了我才放心离开,我暗自庆幸今天没有喝到烂醉如泥,否则一定像她一样万感醉中来。林老师一定也是吃尽了苦头,才酒后吐真言,可是她豁达的性格不由得让人喜欢和敬佩。这年头,但凡能活得爷们儿点儿的,就不要活的太矫情。
第一次喝那么多酒,我脸红心跳喉咙干痒,根本无法入眠。明天办完手续我就得回湖北了,突然有些恋恋不舍。我喜欢广州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公路,喜欢这里一年四季绿意盎然的美景,喜欢这里多元而包容的文化气息,喜欢这里让人垂涎欲滴的精致美食,喜欢那些百听不厌直击灵魂的粤语歌,更喜欢这里陪伴过我的良师益友。白天去转户口的时候,工作人员皱着眉一脸的不惑,“从广州转到湖北?”一想到她这句话,我便泪如雨帘。曾经的我是多么渴望并狠下决心从龙汐来到了广州,而如今却这么轻易的离开了。
第二天上午所有的手续办完,我坐在公交车上,百无聊赖地翻看手机里这几天跟朋友们拍的照片,不由得悲喜交加,突然我意识到了什么,鬼使神差地翻开qq,找到周燊灿,问了句,“在吗?”
“在的。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周燊灿发来个微笑的表情。
“我在广州,晚饭得空么,给你讲个故事。”
“哇,有故事听当然得有空啊。所以你带着故事,我带着酒?”
“借酒浇愁愁更愁,还是喝果汁儿吧。”
“看来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啊。”
“一丢丢吧,见面再跟你细说。”
“好嘞,那我待会儿把时间和地点确定了发给你。”
“好嘞。”
这些日子隐忍在心的坏情绪,就像一个个电脑病毒一样日积月累,直到我濒临崩盘宕机,于是我迫不及待地想找个同理心很强的人来倾倒我的情绪,而我很自私的,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周燊灿。因为在我眼中,他就是一个经历过生死别离和彷徨痛苦的钢铁战士,但却依然内心柔软豁达,我找不到比他更适合的倾听者了。
“文玥。”周燊灿叫了我一声。
我回过头,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白面微须的人朝我走来。
“你换风格了?”我毫不掩饰我的诧异。
“没有啊。这不刚见完客户么,得穿成这样啊。”
“还怪好看的呢,笔挺笔挺的。”我由衷地向他竖起大拇指。
“可不是嘛,哥好歹也是个气质出众的sales。”周燊灿嘴角一扬。
“厉害厉害,献上膝盖!”
他带我来到一家意大利餐厅,我们点了焗饭、小吃和果汁。
“我以为你从此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他点完单,突然一脸严肃的说。
正想着这话该怎么接的时候,他又继续说,“你怎么说走就走,一点先兆都没有。我还是过年去昊子那儿,才听他说起你和欧子琛去宁夏的事情。”
“是,我们也是过去一段时间了才跟昊子说的。”
“做生意,当老板娘?”他一脸的好奇。
“这就是我今天要给你讲的故事。”
“好啊,我洗耳恭听,请你娓娓道来。需要我让饭店老板给你放一首更应景的背景音乐么?”
“别闹。说正经的,你听完了可别骂我傻啊。”
“别卖关子了,赶紧的。”
“事情是这样的。”我吐了吐舌头,一通傻笑之后才继续道,“我呢,和欧子琛去宁夏,跟他的亲戚一起参与了一个所谓的西部大开发的项目。”
“具体做什么?”
“负责拉人头,发展下线,一人拉两个。”我说完偷瞄了一下他,有些心虚的笑了笑。
“你们做这项目要交钱么?”
“当然要交钱啊,最低门槛是做一单,3800。但大家基本都是做十份,交33500。”
“收益呢?”
“说是最后累积到六百分了就出局了,投资3800收益120万,投资33500,就能收益1040万。”
“听起来你像是被骗了。”
“嗯啊。”
“那你们有产品吗?”
“没有产品。”
“所以是纯资本运作。”
“嗯啊。”
“这不就是传销嘛!”周燊灿突然有点激动。
“是。”我弱弱的说。
“所以每天给你洗脑?”
“刚去的几天每天被洗脑。他们甚至大胆截取国家领导人讲话还有一些重要会议上的段落进行一对一地宣传,各种断章取义,称这项目是一个‘西部扶贫工程,是国家引进的行业。通过各种聊天、谈心还有培训、上课来潜移默化的影响你,还标榜自己是‘人帮人,各种鼓吹‘团队精神,给人灌输‘暴富思想。”
“然后你就上当受骗了?”
“哎。”我长叹一声,然后继续说,“那边成千上万的人全都在从事这个,甚至还有很多刚毕业的大学,包括咱华师毕业的学弟学妹,还有公务员、事业单位各种公司工厂的人辞了职过来的。”
“我明白,那种环境很容易让人形成羊群效应。你觉得他们都在做,所以你就相信这不是传销,确实可以做。”
“你说的太对了,就是这种社会认同原理在作怪,让大家都失去了独立思考的理智。哎。这项目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滔天陷阱。他们特别擅长用伪装的温情来打动你,用虚幻的财富来诱惑你,甚至用莫须有的国家项目来套路你。”
“这属于高级犯罪,他们布了个很大的局,深谙人性中那些不设防的区域和弱点。所以,我估摸着,你们在那应该也没什么人身安全上的威胁。”
“对啊对啊,很安全。只要不寻衅滋事不扰民就好了。目前也没见着任何从事人员被公安局抓走的。而且,新人要是没被洗脑成功随时可以拍屁股走人。哎,正因如此,才致使大家可以心安理得的在那里做着发财大梦。”
“好一个高级犯罪团伙,深谙人性的弱点还钻了法律的空子。”周燊灿边说边摇头,然后继续道,“你人没事就好。钱交的也不多,当是花钱买教训了。别再想这事了。”
“钱是不多,可是时间成本和机会成本还是很高的。”我幽幽地说。
“那你什么时候从宁夏回来的?”
“去年年底就回湖北了。但是也一直不敢跟家里人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我们过年那段时间都是在欧子琛姑爷的宾馆里待着,基本上这几个月都比较煎熬。
第二十五章 重生[1/2页]